我可以滥情于区区一个墨水瓶之微,就像滥情于星空中巨大无边的寂冷。

【伊须】阿莱夫

*有以传记为基础的大量单人描写,对须佐之男与人的相处进行了擅自的补全


Summary:我是永远不会被替代的生命。


1

“专心,然后尝试去引导这份力量……目之所向,心之所及。”伊邪那岐轻轻扶住了少年神明的上臂,帮助他控制手中的雷枪,另一只手则向前伸去,为其指引着方向。

被他护住的神明的屏息凝神,目光专注在面前的一点,手臂则自然地向后张开,又用力地向前掷去,天威凭着一瞬的力道从他手中飞离,消弭在沧海之原的晨雾之中。

身后的伊邪那岐站直身体,很满意地拍了拍手,道:“你进步很快,假以时日能真正地掌握天威的力量了。”

 

少年闻言,练武时略显严肃的表情旋即舒展开来,他问道:“等我能够真正掌握这份力量,成为一个强大的人的时候,你是不是就会为我取下这副镣铐了?”

伊邪那岐却笑着摇了摇头:“那还不是真正的时机。”

他不解:“那什么时候才是真正的时机呢?”

“这份力量所意味的责任,你尚还不能理解,自然会如此轻易地对所谓‘强大’满怀期待。可从我本心而言,我倒情愿你一生都等不到这摘下这镣铐的时机。”伊邪那岐引他至沧海之原的巨石旁坐下,明知须佐之男想要争辩,却不给他插嘴的机会,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但我同样不欲你失去选择自我的权利,因为你的生命从不属于任何人。所以我与你在此刻定下约定,当你找到人之于神和神之于人的答案,明白这世界万物终究都不过只孕育在一个点中的时候,你若仍有欲为之事,我便替你打开这枷锁。”

伊邪那岐抛出的问题,他并非没有答案,伊邪那岐自然也不会不了然他心中所想:他那些羞于宣之于口的热望,想必早被他的父亲大人毫无保留地看去了。但即便如此伊邪那岐仍然会与他作出这样的约定,就足以证明如今他心中的这个答案仍不足以撬动那人心中的天平。

 

于是他用尽白日去思考这个打开他未来的钥匙,却在夜里久违地做了一个有关过去的梦。

 

2

“大人。”高天原的神官站在他面前向他行礼,一副谦卑做派,却不知这位年幼的神明虽然仍是少年身形,但却天生神格,心有玲珑,足够将他恭敬的表象下无法掩饰的忌惮与漠然尽收眼底。

须佐之男嗯了一声,绕过神官径直走回了自己的寝殿,坐在蒲团上听着那位神官的脚步声愈来愈远,巨大的神殿里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说是神殿,又何尝不是畏惧他的众神们为他打造的冰冷的囚笼。

 

想必刚刚路过的那位神官又要在他的同事面前编排他如何生有反骨、不敬神王了吧……他丢掉了手中的笔,突然觉得有些无聊。

在高天原唯一与他有过交流的神明就是那位身为武神之首的伊邪那岐大人,但他在为他戴上镣铐之后很快又离开了高天原前往下一处征战,自那之后他们便再没见过,算来也有月余。高天原如此广袤,他却连个能说话的活人都见不到,只能独自一人生活在这偏远的神殿,就算偶有神官路过,也是一副冷漠又疏远的态度,有些甚至连面上的功夫都懒得做,将憎恶写了一脸。

……倒不如去凡间呆着,也好过与这些向来看不惯他的神官为伍,反正他现在神力被封,与弱小的人类也没什么区别。少年神明这样想着,很快就下定了决心。诸神一向不在意他,倒是给了他这般天高皇帝远的自由。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得见人世的景色。

熙攘的街道,往来的人群……他无可遏制地被这样热闹的景象吸引,专注地看着那些店铺上摆着的他从来没见过的新奇事物,丝毫未察觉身后行人的逼近,少年人的身躯就这样被轻易地撞倒在了地上。

他尚有些茫然,只觉旁边流动的人群似乎也因这小小的插曲静止了一瞬,也因此,耳边传来的男人和女人争论的声音格外清晰。他本能地想离开这里,但在他站起之前,争论声就已经停止,一双白皙的手就在此时搭上了他的手臂,他抬头看去,面前是一张从未见过的人类女性的脸。

“你没事吧?”女人双手扶着他站起来,一边弯下腰来耐心地用手帕帮他拍去身上的灰尘,一边柔声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他不应当对她说出自己的真名的,随便编一个人类的名字可以为他省去很多潜在的麻烦,可那双温柔注视着他的双眼却让他感受到一种莫大的压力,准备好的谎言在舌尖滞涩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僵硬的话语:“我……叫须佐之男。现在还不想回家。”

女人手上的动作随着他的回答停了下来,似乎是有些错愕,他知道他不该说出这个名字的,也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可当他想要抽手离开时,女人却像是突然从梦中清醒过来了一般,他才知道原来人类女性的手也可以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须佐之男,真是个好名字。”他看到女性温柔地笑了起来,然后在他面前站起身,轻轻地牵住了他的手,“我家的孩子也正如你这般大,正是爱玩闹的年纪,总是不愿意回家,你们两个很像呢。他喜欢吃糖,你喜欢吗?这街上有家很有名的糖果铺子,我带你去吃吧。”

 

他第一次获得了礼物,不是贡品,而是从人类的手里得来的礼物。年轻的女子温柔地看着他,糖果铺的老板也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他在这种热切的目光里咬了一口人间的糖果,甜得发腻,里面的苹果又让人牙酸得很。

“好吃。”他说。

身后是店主兴奋的声音,大意就是他明天就要把招牌换成连神都喜欢吃的糖果,这未免有些欺骗的嫌疑,可聚在他身边的人们却为此露出了幸福的笑容,苹果清甜的味道在他口腔弥漫开来,他突然觉得这样也很好。

 

3

这是他不知道第多少次来到人间。自那次之后,他就时常偷跑来人间和人类待在一起。

最开始时人类总是毕恭毕敬地称呼他为神明大人或者须佐大人,不过在他百般坚持之下还是渐渐改了口,现在甚至在路边看到他时也会和他亲切地打招呼,就好像他从一开始就生活在这里一样,他很享受这种生活在温暖的关系里的感觉。作为回报,他有时也会帮人类解决一些麻烦。虽然他被封印了神力,但好歹也是高天原天生的神明,无论如何都要比一般人类强上千百倍。

 

他不知不觉又走到了纺女的门前,今天她没有关着院子门,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她似有所感地抬起头,在看到他的瞬间露出了温柔的笑,她遥遥地向他招手:“须佐之男,快过来。”

纺女手里拿着一条米色的织物,轻轻地围在他的脖子上,打了一个漂亮的结,让这位五官锐利的年轻神明看上去柔和了不少。

“这是什么?”他有些好奇地问着,伸出手来触碰环绕在他脖子上的纺织品,上面还残留着纺女的体温。

“这是围巾,是人类用来御寒的物品。转眼就是冬天了,虽然你不怕冷,我给孩子织时却不自觉地想起了你。”

他确实不怕冷,虽然这还是他第一次经历冬天。高天原上没有季节的变化,向来都是一副暖意融融的样子,他看着手脖子上的围巾,脑子里想的则是原来人类是靠这些东西度过寒冬的。

 

“你可以教我织东西吗?我也想学。”须佐之男抬起头看她,纺女笑了,似乎是觉得她可爱,她说:“哪有神明会学这个的?”

“我和他们自是不一样,我觉得这些人类的造物很神奇,我既来到你们身边,自然也应当学习人类是如何生活的。”她看着少年神明金色的眼睛,虽然心中仍在纠结着哪里会有人教神明纺织这件事,却到底还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好吧。”她败下阵来,给他展示起纺织时用到的工具,“那我便偷偷教给你,你可不要告诉其他人。”

 

于是以同样的方式,他很快地向厨师学会了做饭,向渔人学会了垂钓,向猎户学会了处理生禽,向农户学会了培育种子……少年神明天生聪慧,学什么都快,村子里的人看在眼里,一边觉得这个小神仙做什么像什么,不愧是高天原上的神仙,一边又忧心忡忡,生怕这小神仙背后的大神仙找上门来,怨他们教坏了孩子——毕竟他确实做什么像什么,就是不太像神仙。

在某一个下午,纺女在院子里陪他织毛衣,有意无意地透露出了这种担忧,但坐在她身旁的须佐之男倒是不以为意,打线的速度甚至比她还要快上几分。他想说高天原的神们根本也不在意他在哪里、也不在意他做了什么,更何况他是真心喜欢做这些人类的事:人类虽然平凡,无法像神明那般号令自然、预知未来,甚至连保持窗台永远了无尘灰这种小事都做不到,却能依靠自己的力量谱写生活,即使没有神明的保护一样也度过了一个又一个他们本应无法忍受的寒冬,无论何时都彰显着生命的充溢,这样的人类才是他所喜爱的,远胜过高天原的那些神明。

他说:“若神都不了解人的生活,不知道人类希冀的生活,又如何才能保护人类呢?”

纺女静默地看着他,再没说过类似的话。

 

隆冬时节,新岁又至,高天原也比往日热闹了许多,只是这热闹也与他没什么关系。听说由于那位伊邪那岐大人尚在外征战不能赶回,天照大人也忙于近日来妖鬼频出的祸端,高天原的新岁决定一切从简,如此一来更是没人顾得上他,不过为了避免发生什么意外情况,他还是独自一人在神殿里坐到了近亥时,期间只有天照大人差神使送来了礼物和手信,礼盒里有些小玩意,还有些吃食,信里则表达了自己的歉意,想来仍将他当作小孩子看待。

他把盒子收好,盘算着大抵也不会有什么人来,便匆匆赶去了凡间。

 

此时的人世已经极尽寒冷,虽然没有在下雪,他呼气时却有洁白的霜花凝结。他很少这个时间徘徊在街道上,自然也没见过这般寂寥的街道,可他却不觉得寂寞,因为人的生活早已为这街道烙上了不可抹去的痕迹,而他的人类友人们应当已经度过了一个无比美好的白日,只是如此想着,温暖的感觉就不可遏制地在心口升腾起来。

他缓慢地沿着街道向前走着,欣赏着那些他如今早已习惯了的景色,直到走到纺女的门前,被屋内暖色的火光映亮了的门墙也点亮了他金色的眼睛。不知从何时开始,纺女家的大门就总是这样敞开着,他望着里面满满当当的人影,甚至无法确定眼前的景色是否是幻觉。直到纺女的两个孩子先注意到了他,他们兴奋地喊着他的名字,拉着他的手,兴奋地告诉妈妈神明大人来了,纺女说那我们家今年会有好运气了,整个屋子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看过去,村子里他叫得上名字的人似乎都在这里,让纺女家原本宽敞的院子显得如此狭窄,简陋的门墙被衬得更加简陋,却胜过神殿的千倍万倍。

厨娘给他端来了一碗荞麦面,告诉他这是人间迎春的习俗。明明已是亥时,人们却还是清醒得很。他刚吃完荞麦面,孩子们就领他去放烟花,折腾到孩子们都玩累了,大人们再又同他一起挂注连绳、摆门松,直到近子时才终于得闲,纺女就在这时起身代所有人给他发了年玉,却并不是钱,而是一小块祈求平安的勾玉。

 

“你是神,自然不需要神的保佑,但我们这里却有这样的习俗,你拿着它,也算承了我们美好的心愿。”

他安静地看着被放入手中的那枚小小的勾玉,屋子里的人也安静地看着他们年少的神明。

雪就是这个时候开始下的,他抬头看向天空,耳边是人们说话的声音。

他们说,今年一定是个好年。

 

4

再闲的神,终归也还是神,入了正月事务不断,除了人间之事外,地方的神仙也从各路赶来高天原,或是见礼、或是上供、或是讲经,总之人多眼杂,因此原本无人看顾的那几处高天原与外界相连的入口如今都有神将把守,断无可能再让他如之前那般轻易地溜去人间。他虽不遵守此间礼法,可却既无不行通道就直接去往人世的神力,又无官方的通牒在身,也只得老老实实地呆在高天原。

稍微有趣点的事或许就是当初从众神口中护他周全的那位伊邪那岐大人回到高天原了,但他也只在高天原的大殿前与刚回来的伊邪那岐简短地说了几句话,忙碌的武神就又赶去了下一处需要他的地方。

伊邪那岐大约是这高天原上唯一一位称得上是与他有交集的神,他虽不知这好意从何而来,心中也还是感激的,虽然这感激中敬畏的情绪占了大半,反而显得有些疏离。伊邪那岐也不勉强,只嘱咐了他几句最近妖鬼横行,是多事之秋,叫他多加注意,便在神官们的簇拥下匆匆离去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十五之后,直到高天原中聚集的地方神明陆陆续续地散去,神官们也各自操持起了往常的事务,他才终于又寻得跑去人间的良机,而等待他的却是无光的白日下死气沉沉的街道,所有房门都锁着,他感到一阵恐慌,拍打着离他最近的那扇房屋的门,无人应答。

他一路喊叫着走过去,才终于在村长家的门前,一双手将他拉了进去,他刚被拽进去,门又被锁了起来。

房屋内是他熟悉的人们的脸,却是他不熟悉的惊恐的表情。

 

先是纺女动了,然后是那位教他画扇的少年友人,然后是吹糖屋里的那位老者,然后是村长……他们握着他的手,告诉他妖鬼就快来了,告诉他要快些跑,离开这里……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在海渊的牢狱里,他的少年友人们被妖魔啖肉饮血,与他一起放烟花的孩子们被掏心挖肺,第一次为他做糖的老板因亲眼见证自己孩子的死去陷入疯癫,又被妖魔逼迫着杀死了自己的妻子,他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冲出去阻拦这一切,却被仍然活着的人们死死地摁住,他们将他护在人群的最后,纺女用袖子去擦那颗被摔断了的染着鲜血的勾玉,她和他说这勾玉一定是替他挡了灾祸,所以他最后一定能逃离这地狱。

他们一遍又一遍地保护着他,即使在最绝望时,依然对他露出微笑。

“不要自责,须佐之男,希望你能活下去也不过是我们自私地请求,人类的生命总会有终点,但延续着我们希望的你——即使在我们的生命终结之后,你会证明我们并非没有尊严的死去。”

纺女只说:“我们爱你。”

 

可他依旧站了出去,却是即使被折断骨肉,摧毁神格,依然坚守着他与人类的那个承诺,他要活下去。

他是个没有神力的神明,无法从妖鬼的手中保护人类,不被众神所喜爱,可即便如此,当他挣扎着喊出那句他会守护人类前往轮回时,人类却依然选择相信了他,并在这暗无天日的囚笼里支撑着他的身体、他的精神,直到他再次见到那个人。

 

他朦胧的视界里是伊邪那岐斩断海渊,卷起怒涛的身影。

那个人影向他走来,武神向来稳健的步伐却显得有些跌撞,伊邪那岐在他身前跪下,双手触碰到了他的身体,他说:“我已经来了,你再也无须害怕。”他已经没有力气回应他的话,却在那一刻想到了很多:他想他没有辜负他那些人类友人们的期待,他活了下来,完成了与他们的约定,他会守护那些被困的亡灵前往冥界再入轮回;他想到了许许多多的人的面庞,他们与他同行,向他告别,最后再次进入生命的洪流之中;他想他也想成为像伊邪那岐这样的人,有足够强大的力量,足以守护世人不再受到伤害。

 

最后他想到他自己,想到了一个过去的梦。

他曾经与伊邪那岐同行过,在很久很久之前,在如今的世界尚未存在的时刻。

 

5

他睁开眼,伊邪那岐正在矮桌旁坐着,放下了手中的笔:“我讲课就这般枯燥,无趣到足以让你睡着吗?”

伊邪那岐自没有怪他的意思,不然也不会不忍心叫醒他,就由着他在这大好的春日里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他坐直身体,道:“伊邪那岐大人养育万物,自然也是世界上最好的讲师。是我被美梦迷了心神。”

“如此比我还值得的美梦,何不说与我听听。”伊邪那岐把手中的笔扔给他,示意他继续习字。

“具体的内容我也记不得了,只记得我似乎是被带到了一个很可怖的地方,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您向我伸出了手。”

而这种恐惧似乎延伸到了此刻,他即使就坐在伊邪那岐的身边,却也总觉得不安。

他问:“伊邪那岐大人,如果我死去了,您会觉得悲伤吗?”

不生不灭的神明如何会有人类的情感?承受了万物所忍受的全部孤独时刻的无限要从何感知悲伤?世界的虚无里短暂地存在过的星星如何拥有意义,足以触及他的心脏?他明知如此,却还是这样问了,他在思考一个答案,一个困扰了他千年万年的答案。

 

他看到伊邪那岐两度怀抱着他的死去的、残破的身体,第一次他成为太初时刻无尽黑夜中的第一颗星,第二次他获得了属于创世神的永恒。

他看到他两度问他是否即使自己死去,他都不会被人所替代,伊邪那岐两次回答他说,永远都不会。

伊邪那岐培育世人、创造万物,教他习字,陪他练武,是世间万物的师长,他却突然发现他也曾做过他的老师。

 

“会的。”伊邪那岐坐在那张长桌前,他们对视着,伊邪那岐说:“因为你是永远都不会被替代的生命。”

 

0

黄泉之国的海水里浮现的是沧海之原的旧景,他醒来,伊邪那岐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抬眼看他:“你说你要同我分享在人间的见闻,却自己先睡着了,又是什么道理?这就是狛犬教给你的礼数?”

须佐之男却难得没有回敬伊邪那岐,他说:“我做了许多梦,甚至在梦境中也继续着那些关于过去的梦。”

“你身处黄泉之国,无数命运汇集之地,任何过去进入你的梦中都理所应当,有何值得奇怪的?”

“您的过去也会吗?”

“我虽是创世之神,但我与你们一同经历的一切也确实存在过,如何不会?”

 

他们的对话如此平常,须佐之男却觉得自己的世界从未有任何一刻如现在这般开阔,也许是此刻他终于处在了他所在的命运之外,也许是因为那梦境带给他全部的有关生命的启示,他问伊邪那岐:“您知道我全部的命运,无数次地见我在世界中莽撞地奔行,有无数次渡我于苦难,在那些时刻,您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早就记不清了。”伊邪那岐平静地说,“我只是看你一次又一次从这或许不过是过去的倒影的世界中赢回自己,便觉得我这万年的孤寂已经被磨平。”

 

他心中有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他说:“如今我终于真正明白在那时您说的万事万物不过都孕育在一个点中是什么意思……那时我虽未达成与您的约定,您还是替我解开了这封印我神力的镣铐。”

“因为你那时就已经找到了答案,无论这无尽的生与死如何运转,你都会在这绝望的世界中选择同样的命运,若你已经在失落的记忆里找回了自己的生命,我又如何替你决断?”

“我只不过是拜入您门下,继承了您的衣钵,做出了与您相同的选择而已。”

 

伊邪那岐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他桀骜不驯,行事狂妄,全凭心意,他在时神官总是唯唯诺诺,生怕哪里得罪了这位武神大人,日后遭他捉弄;脸上也很少出现除了笑容之外的表情,悲伤似乎天然是与他无关的情绪,他却在此刻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了悲悯,或许是因为他是个愚蠢又无可救药的孩子吧。

 

在沧海之原时,伊邪那岐曾同他说,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与他自己有关,但只有一样东西他早已交到他手中,即使他不肯要,也休想丢下;他说那是他独断专行所必需背负的责任,是他生命傲慢自负所必须付出的代价,是一种名为「爱」的情感。

年少的他从伊邪那岐那里习得爱,也明白了他的充溢从何而来,正是因为他对这世间万物的爱,他才从不觉得孤寂,只觉得感激。

 

但直到此刻,他才终于因着黄泉之国的记忆明白了伊邪那岐曾交到他手中的爱是何等独特又沉重的情感,明白了那个他探寻了千万年的答案——

 

我是他生命里的一个种子,一个关于死亡的预感,是他千万年孤寂生命中人性的投影。

我是从死亡开始向诞生时刻的逆行。我死去,然后我受苦,最后我出生。

 

我是永远不会被替代的生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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